作为一家依靠投资者的无限乐观情绪来维持其高股价的公司,特斯拉的市值一度超过了丰田、本田、大众、奔驰、宝马、福特和通用的总和,这些撞车事故看起来是个大麻烦。但对于特斯拉的 CEO 埃隆·马斯克来说,它们提供了一个机会。每一次碰撞都会产生数据,有了足够多的数据后,特斯拉就能加速开发出世界上第一辆真正的自动驾驶汽车。他对这一愿景深信不疑,并做出了一个疯狂的预测:「我猜能让人们一觉醒来就安全抵达目的地的时间点大概就在明年底」,马斯克在 2019 年这样说到,「我想说我对此很确信,这不是一个问号」。
然后我找到了戴夫·基。2018 年 5 月 29 日,他的 2015 款特斯拉 Model S 正开启 Autopilot 模式,载着他从牙医诊所回家。这是一条通向加州拉古纳海滩的双车道高速公路,他之前走过无数次。不过在这次行程中,车辆在戴夫分神时偏离出了车道,并追尾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警用 SUV,碰撞导致车辆原地打转,还把 SUV 推上了人行道。所幸无人受伤。
69 岁的戴夫以前是一家软件公司的经营者,他以冷静的工程师视角审视了这起事故。「这是由静止物体引起的问题,抱歉,这听起来很蠢,它们并不会移动」,他这样说到。多年来,特斯拉的人工智能算法很难把不懂的物体从背景中分离出来。不过戴夫并没有因为计算机没能解决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而感到沮丧,相反在了解到撞车事故背后的原因后他还安心不少:这是一个已知的软件限制,而不是某种黑天鹅事件。
去年秋天,我邀请戴夫和我一起去看一起事故现场。他用特斯拉新的 FSD 模式把我带到了那里,目前这个模式还处于测试阶段。我告诉戴夫,我很惊讶他还在驾驶特斯拉,甚至还为新的自动驾驶功能支付额外费用—— FSD 现在要价 15000 美元。如果我的车曾经差点害死我,我会换个品牌。但在戴夫的 Model S 撞车后的几年里,他又买了 3 辆特斯拉。
我们相约在拉古纳海滩的一家咖啡馆吃早餐,那里距当年的撞车地点大约 3 英里。戴夫穿着一件黑色的 V 领 T 恤,卡其色短裤和凉鞋,这是南加州半退休式的时尚。当我们走向我们的餐桌时,他锁上了他那台红色的 2022 款 Model S,车子的后视镜随即自动折叠,像极了小狗被抚摸时耳朵的样子。
很快我们接近了当年的事故现场,我们两侧是灌木覆盖的山丘,自行车道在当中穿行。这就是事故当天让戴夫陷入麻烦的原因。他当时正在看一条有趣的小路而忽视了道路。「我在看左侧的风景,车就往右边去了」,他说道,「我当时有一种错误的安全感」。
我们把车停在了四年前他撞上警用 SUV 的地方。这里的路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奇怪的车道线,没有混乱的车道转换,没有车道合并。只有一条单行道,沿着一排路边停靠的车向前延伸。特斯拉为何会在那一刻失效,这是个谜。
最后,戴夫让 FSD 带我们回咖啡馆。然而,当我们左转时,方向盘开始来回转,制动踏板也开始震颤。戴夫紧张地嘟囔了一句,「好吧……」
又过了一会,车子在穿越道路的途中停了下来,一排车辆正从我们的侧面驶来。戴夫犹豫了一小下便立即接管了车辆并完成了转向。「它当时可能会加速,但我不愿意在那么极限的情况下去接管它」。当然,如果他错了,它很有可能在同一路段上发生第二次由人工智能造成的事故。
在戴夫追尾警用 SUV 的三周前,马斯克给吉姆·莱利写了一封邮件,他的儿子巴雷特在特斯拉超速撞车后身亡。马斯克向莱利表示哀悼,这位悲痛的父亲回信询问特斯拉的软件能否更新一个功能,允许车主为车辆设定最高速度,以及其他关于加速、限制使用流媒体、后备箱,还有车辆可离开家的距离。马斯克在表达同情的同时回复道:「如果有大量的设置选项,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显得太复杂了。我想确保对大多数人都最有利的情况。
这是马斯克作为一个不寻常 CEO 的鲜明表现。首先,他直接联系了被他产品所伤害的人。如果只是出于法律原因,很难想象通用或福特的负责人会考虑这样做。(事实上,这封邮件在莱利起诉特斯拉后被当做了证据。)没有含糊的「我们研究一下」或「我们会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莱利收到的是严正的拒绝。
和戴夫一样,我想抵制马斯克将每个故事都显得与他有关的倾向。特斯拉是一家拥有数千名员工的大型汽车公司。它在马斯克来之前就存在。它可能在马斯克走之后也存在。但如果你想对该公司面临的挑战——以诉讼、崩溃的股价、仍有可能造成灾难性失败的 AI 的形式——有个简单的解释,你就应该看看这个多变、聪明、诡辩的 CEO。
马斯克是一个自恋者,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他所做的每一个鲁莽急转弯都只是为了吸引世界的注意。在最近的一次取证中,他似乎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认可了这一理论,当时一位律师问他:」你是否有某种独特的能力来识别自恋型反社会者?」他回答说:」你是说通过照镜子?」
但看似像自恋和冲动失控的情况可能是一种连贯哲学的结果,马斯克在许多场合都详细说明了这一点。在给莱利的电子邮件中就有这样的内容:为最多的人谋取最大的利益。作为功利主义伦理学特别体系的一部分,这句话可以解释马斯克所做的各种神秘决定,尤其是他对人工智能的极速追求,他相信从长远来看,人工智能将拯救无数人的生命。
不幸的是,对马斯克来说短期内是第一位的,他的公司面临艰难的几个月。2 月,第一起针对特斯拉涉及 Autopilot 的撞车诉讼将开庭审理。接下来,还有四起诉讼将接踵而至。唐纳德·斯拉维克将在其中多达三起案件中代表原告,他说,一个正常的汽车公司现在应该已经和解了:「他们把这看作是做生意的成本」。马斯克发誓要在法庭上一决高下,无论这可能给特斯拉带来什么风险。「赔偿还会增加」,斯拉维克说,「特别是如果有任何惩罚性赔偿的发现。」 未决诉讼的许多主张都回到了一个主题:特斯拉不断夸大消费者的期望,并淡化其中的危险。
斯拉维克给我发来了他控诉特斯拉的其中一封起诉书,当中列出了从 A 到 Z ——实际上是从 A 到 WW 的著名 Autopilot 车祸。在中国,一辆特斯拉追尾了一辆环卫车。在佛罗里达州,一辆特斯拉撞上了一辆横跨高速公路两条车道的牵引车。在印第安纳州的一场大雨中,一辆特斯拉 Model 3 冲出路面并起火。在佛罗里达群岛,一辆 Model S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撞死了一个行人。在纽约,一辆 Model Y 撞上了一名正在长岛高速公路路肩上给车换轮胎的男子。在蒙大拿州,一辆特斯拉意外撞向了高速公路的护栏。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达拉斯、山景城和圣何塞。
自驾车辆的到来并不意味着会是这样。日复一日,我们在汽车里吓唬自己,残害自己,杀死自己。在美国,去年发生了约 1100 万起交通事故,近 500 万人受伤,超过 4 万人死亡。特斯拉人工智能的出现是为了结束这种血腥场面。但相反,在美国,平均每天至少有一起与自动驾驶有关的事故,特斯拉正在接受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