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跳楼价”大甩卖 ，能否渡过市场“真寒冬”

经济观察报 记者 王帅国 湖北一声惊雷，原本断断续续的汽车价格战被全面推向了高潮。3月6日，在湖北省购置东风系各大品牌新车最高补贴优惠达9万元的消息，在网络上快速传播。随后，湖北各地消费者涌入4S店，一场购车狂潮就此上演。
雪铁龙C6，原本20多万元的中大型轿车，现在只要12万元。这款被消费者评为“老气横秋”的车型，在价格“打骨折”后竟变得“浪漫优雅”起来，并被大量的消费者抢购。还有不少东风系车型，价格优惠达到了空前的力度。更有消费者计划奔赴湖北，跨省购车。
多个信源显示，湖北在进行一场真金白银的汽车消费补贴。3月7日，经济观察报记者从神龙汽车（拥有东风雪铁龙、东风标致两大法系品牌）内部人士处确认，补贴事件属实，且补贴范围还涉及东风本田、东风日产、东风乘用车等东风集团旗下多家公司。另外，负责宣传推广此次活动的湖北省武汉市经开区经信局也确认，这是省级主导的一场汽车促消费活动。
补贴狂潮还不仅限于湖北。3月9日，吉林省也推出了1亿元汽车限时补贴的活动。短短两三天之内，包括但不限于上汽荣威、上汽大众、长安汽车等车企，都公布了各自企业版的限时优惠促销方案。诸多信息显示，优惠将到3月31日截止。
与此同时，网络上传播的车型降价消息要比官方公布的更多。经济观察报记者经过调查发现，这些降价补贴消息真假掺半，消费者需加强甄别。
自特斯拉年初大降价以来，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就不断有车企跟进降价。而从湖北开始的政企补贴，则主要指向燃油车。由此，汽车市场从3月份开始进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降价白热战，波及面甚广。
这不禁引人发问：汽车市场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同时，地方政府大力补贴，其资金从何而来，又将如何落实？由政府主导补贴会带来哪些利弊？这些问题在过往多年里不止一次发生过。
大面积降价虚实
湖北雪铁龙C6只要12万、北京市奔驰C级优惠11万、云南宝马i3只要12万……在各地降价政策出台之下，近日有很多类似的消息在网络上传播。对此，经济观察报记者做了一些调研。
“12万（买宝马i3）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我个人觉得应该不可能，因为你买个1系1.5T三缸的也要到14万多。昆明这边暂时也还没有收到厂家这方面的任何通知。”3月9日，昆明市某宝马4S店销售人员对记者表示。
北京地区奔驰C级优惠11万的消息同样不实。北京市某奔驰4s店销售人员对此传闻表示：“这个不是真的，上北京牌照，奔驰C级大概综合优惠在7万左右，没有达到11万，北京各家店优惠上下幅度不超过5000。”
有销售人员指出，网上的一些宣传海报或为个别经销商为吸引流量而给出的噱头。“就像奔驰C级11万的优惠，这些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吸引客户而已。”一位豪华品牌销售从业者表示，“厂家已经开始介入，已经全部取消了，不是说你到店里真的就是这么优惠的。”
“宝马i3云南的优惠是比较大的，现在35.39万，目前优惠大概在8~9万，优惠之后也要26万多。”在大理某宝马4S店销售人员看来，现在网上传出的消息很多都不合实际。其中很多是在湖北购车补贴政策推出后，一些经销商为了引流打出来的宣传。
但东风本田在全国各地的补贴活动确有其事，即使如此其中也不乏掺杂水分的情况。成都地区某东风本田4S店销售人员介绍称，现在在川渝地区买车，既有厂家补贴还有区域补贴（经销商补贴），优惠力度最大的CR-V插混版最多可补贴8万。
价格战白热化
2023年的汽车降价首先是从新能源车开始的。1月初，特斯拉宣布全球降价，最高降价超3万元，引发新能源车价格战，此后，问界、小鹏、蔚来、零跑纷纷跟进，新能源车价格战极大扩容。其中，零跑汽车最高降价高达5.8万，东风日产首款纯电车型艾睿雅全系优惠6万元。
但东风集团几乎覆盖旗下全系品牌的大规模补贴的出炉，一举点燃了整个汽车市场的价格混战。星星之火率先从东风本田开始，该企业在湖北地区推出最高优惠6.8万元的购车补补贴。东风本田之后，东风风神、东风日产、岚图、东风标致、东风雪铁龙、东风富康等东风系几乎全部乘用车品牌都加入了这一补贴大战，并将补贴力度提升至最高9万元的新高度。
在消费者的抢购之下，湖北地区不少4S店很快出现断货的情况。3月7日，武汉某东风标致4S店的一位销售人员表示：“（优惠力度最大的508L）目前仅剩驾趣和驾控两个版本有现车，其他的三个版本已经已经卖没了，408也只有中配的了”。
湖北大额政企补贴新车消费的举动，引发更多省市效仿。汽车市场上，参与补贴降价的品牌也从东风系扩大到更多的品牌。
目前网络上流传的图片显示，3月份在湖北购置别克、荣威、上汽大众、一汽丰田等品牌旗下多款车型均可享受湖北专项补贴。但对于这些品牌的补贴情况，例如是否与东风系品牌一样是由政府统一推动，武汉市经开区经信局的工作人员表示“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
一汽丰田的一位内部人士表示：“应该是区域或者经销店的行为，我们不掌握区域的情况。”上汽荣威一位内部人士则回应称，补贴政策是区域的定向政策。
在车企端，中国一汽面向吉林省推出“旗惠吉林——亿元限时惠民补贴”活动。据了解，本次补贴范围涵盖中国一汽旗下全部自主、合资品牌乘用车和轻型货车，补贴总额达1.5亿元，单车补贴金额最高可达37000元。
上汽荣威的官方降价力度同样惊人，其喊出了“3亿出手，要卷就到底”的口号。“3亿购车福利金限时送”“享至高6.5折购车优惠”“享至高6.5万现金优惠”的宣传语格外吸睛。上汽荣威宣布即日起至2023年3月31日，购买RX8、RX5ePLUS、RX5MAX、第三代RX5与RX5PLUS五款车型分别至高可享6.5折、7.5折、8折、8.5折、8.5折优惠。
车市迎来“真寒冬”
是什么原因引发国内汽车市场全面的价格混战？今年前2个月的汽车市场销售情况显露出一些端倪。3月8日，乘联会发布的最新销售数据显示，2023年2月，国内乘用车市场零售达到139.0万辆，同比增长10.4%，环比增长7.5%。1-2月累计零售267.9万辆，同比下降19.8%。
行业中有一些观点指出，车企、政府综合发放优惠补贴的原因在于，汽车厂商生产了大量产品，但需求端受经济增长缓慢、普通消费者收入下滑等因素影响一直疲软，因此大量产品被积压。也即，当前的降价是为了“清库存”。
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副秘书长郎学对经济观察报记者分析表示：“根据我们测算的库存情况，实际上今年终端的库存，更多的还是一些结构性的问题比较突出。也就是说，一部分滞销的燃油车库存比较高，但是也会有一些相对比较俏销的新能源汽车库存是相对比较低的，甚至是库存比较缺的一个状况。整体来说，绝对库存量上其实并不是非常高。”
此前中汽协、乘联会等多家行业机构预测，随着疫情放开、春节假期结束，2月份车市理应取得一个较高的增速，但事实却与预测相反。“确实今年汽车市场的压力是比较大的，特别是一季度，因为一季度我们面临着去年‘双政策’（30万以内2.0L及以下燃油车购置税减半征收、新能源车财政补贴）退出的压力，对1、2月份带来了比较大的影响。”郎学红提出，其实1月份基本上是符合预期的，甚至还略高于预期，但是2月份是明显低于预期的。往年汽车市场会从4、5月份开始汽车消费促进活动，但今年被提到了3月份，而且力度比以往年份还要大很多。
以在湖北全面启动乘用车促销大补贴的东风集团为例。3月8日，东风集团股份（00489.HK）在港交所公告，公司2023年1-2月累计汽车销量为262.285辆，同比下降48.48%。本公司之母公司东风汽车集团有限公司1-2月累计汽车销量为296,796辆，同比下降49%。
在奥纬咨询董事合伙人张君毅看来，市场连续两个月都不达预期，符合当前经济的实际情况。“2022年如果不是因为国家支持，GDP不会走这么高的。消费是在走弱，这个情况还是比较明显的。”
对于此次地方政府与车企联合推出的促消费活动，张君毅指出，其实厂家也不会把所有的最新车型降价处理，往往是把一些老车型先淘汰掉，因为今年还会上新车型，现在不加快处理库存，接下来也卖不掉后面的新车。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以降价幅度最大的东风雪铁龙C6为例，交强险上险量统计的销量数据分析，C6在2022年全年的累计销量只有3029辆，在整个中大型轿车市场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量。优惠6万的东风日产艾睿雅、补贴8万的东风本田CR-V插混版同样面临着相似的销售困局。“还有排放的（国标）6B问题，这些车有的在1-2线核心城市7月后上不了牌。”张君毅表示。公开资料显示，中国汽车行业国六b排放标准的实施时间为2023年7月1日，因此车企必须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将不符合最新排放标准的车型卖出去。
或引发“补贴后遗症”
一波接一波的利好消息，对于消费者来说，3月份可能是一个好的购车时机。但越来越多的补贴促销活动也引发行业担忧，是否会对汽车消费市场的后续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在过去，政策的“有形之手”曾多次出来救市，推出了汽车下乡、购置税减征、放宽限购等政策，也确实对车市产生了提振拉动作用。但当政策退出之后，车市无一例外再度陷入低迷期，需要更多的政策刺激。
例如，为应对2022年上半年疫情对汽车销售市场造成的冲击，在下半年开始实施购置税减半征收政策。该政策推出后，2022年下半年国内汽车销售止跌回升。2022年全年，国内汽车产销量分别为2702.1万辆和2686.4万辆，同比增长3.4%和2.1%。其中，乘用车产销分别达2383.6万辆和2356.3万辆，同比分别增长11.2%和9.5%。
业内普遍认为，汽车购置税减半政策在刺激汽车消费的同时，也对2023年汽车消费市场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进入2023年，购置税减半政策未能延续，叠加新能源汽车补贴完全退出，从市场的实际反馈来看，对汽车终端消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如今，地方政府与车企、经销商联合接力推出大幅度补贴，短期看对汽车消费来说是利好，但长远看或将进一步透支消费能力。张君毅表示：“3月份，有很多公司预期会更差，所以现在是在保底，而且这也不是湖北一个地方的事情，各地的车企都在做。”他同时指出，消费者的信心和消费能力是不是足够，是不是会透支掉下半年的一部分消费，值得观察。
对车企来说，经过大幅降价后，其品牌或因降价受到伤害。如何平衡销量、利润与品牌之间的关系，如何面对补贴退出后的市场，值得车企全盘思考。
另一方面，地方的补贴从何而来，目前还是未知数。武汉经开区经信局经济运行科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东风系车型补贴活动）是省级促进汽车消费活动，我们宣传下去，经销商那边具体去实施。费用是要经销商先垫付，然后用垫付凭证来申请财政拨款，最终这个钱是谁来拨，我们这边也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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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帅国经济观察报记者
关注汽车产业发展，报道产业转型、车企动向等，对造车新势力、国内品牌关注较多，擅长现场采访等报道。